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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快樂 “沈離枝,你讓孤很不快樂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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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喜很憂愁。

雖然這些時日, 沈離枝瞧上去情緒平穩,恢覆如初,待太子以及太子身邊的人依然溫和柔順, 禮貌有加。

但是其中與她往昔與太子親近時卻又有很大的區別, 常喜看得出卻不敢言明。

太子沒看出,但這種事他怎敢專門說出,去戳太子的肺管子。

這便是當局者迷, 旁觀者清罷。

小太監是往常那個給沈離枝做傳話的, 沈離枝從病了到病好,三重殿的院門都沒有跨進過幾回。

太子不召, 她幾乎從不會露面。

是以太子的作息起居都是靠著小太監來傳述, 沈離枝再記錄在冊。

“幹爹,您說沈大人會接受嗎?”小太監小心翼翼捧著大禮最貴重的禮冠, 小步跟在常喜身後,問的還算委婉。

雖說皇家賜婚是天大的恩賜,哪有不承的道理。

但是太子這回並不是沖著‘恩賜’而去,倒像是‘求和’。

既是求, 當然就有了顧及。

常喜雖然在太子面前說得都是好話,可他心裏也清楚得很。

這事,懸啊!

“你說的對, 咱們不能就這樣去,離著太子及冠大禮僅有三日, 這中間若出了半分紕漏,你我腦袋都不保咯!”

常喜一個急剎腳,站小道上扼腕感慨。

小太監也縮了縮脖子,仿佛已經感覺到後脖頸挨上了冰涼的刀鋒。

“那、那咱們怎麽辦吶?”

常喜瞟了一眼他手上捧著的華美冠帽,朝後揮了揮手。

“咱回去, 等後日再來。”

小太監頓時一楞,後日?

後日那可就是大禮的日子了!

太子冠禮舉於承乾殿。

在冗長而莊重的冠禮儀式之後,李景淮身著九紋章冕服,戴九旒玉珠烏紗冠,手持白玉圭,威儀萬千地立於百官之前。

他身長如松柏挺拔,肅穆的神容皆掩在珠簾之後,一身超然非俗的氣度已然超過他身後日漸傾頹的帝王。

李景淮十二立為儲君,十六方參政。

短短的三年時間,沒有半分喘息的時間,就猶如一把削鐵如泥的快刀,飛快地將朝廷攪得風雲大變。

有人懼他,有人恨他,還有人早已歸為一捧黃土,掩埋在他蠻橫成長的帝王道上。

他一方面旁求俊彥,握發吐哺。

另一方面大刀闊斧,殺人如麻。

即便是為官半生,早已在大周朝廷根深蒂固的老臣也難逃一劫。

讓人不由想到雲霧之盛,頃刻而訖的道理。

火盡灰冷,那些蠅營狗茍之輩無不聞風喪膽,惶惶不可終日。

在皇權面前,所有的一切富貴太平都是黃粱一夢。

一旦權勢更替,誰也保不住他們。

太子之所以被拖至二十方舉辦冠禮,其中的緣由也很覆雜。

自古以來以來,太子早行冠禮就代表帝王的肯定,以及再次肯定儲君的穩固。

啟元帝對於先皇後留下的這獨子,並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愛屋及烏。

所以曾有一段時間三皇子將取而代之的的聲音,甚囂塵上,弄得朝中大臣左右動搖。

吐珠於澤,誰能不含。

啟元帝對太子一分漠然,周邊的其他皇子誰能不野心勃勃覬覦這個至尊之位。

而此冠禮禮畢,就仿佛是塵埃落定。

待太子大婚,再有了穩固的勢力相扶,那儲君之位就再難撼動!

群臣各懷心思地望著玉階之上年輕的儲君,臉上露出了不同的深思。

李景淮把他們的神色都收在眼底,並不放在心上,只是從冕冠的垂珠往側一睨。

在他右手側的乃是一道十二折琉璃彩漆屏風,從滿殿璀璨明亮的燭火照映之下,那後邊就能照出影影綽綽的幾個身影。

站在最前端,依稀能看出是一位帶著華冠的年輕女子。

大賓已經將祝詞言畢,幾名身著喜慶禮服的宮人代替皇帝相送。

百官行叩拜禮,擁儲君,誓忠心。

然太子的眸光卻忽然一凝。

就在這個時候禮官走到人前,拿出早已擬好的聖旨。

那是太子所擇定的,經由皇帝首肯太子妃人選的旨意。

他清了一下嗓子,剛剛張了口,聲音還沒冒出來,就聽見他的上方傳來一聲極冷的命令。

“慢著。”

禮官一楞,拿著聖旨立在階下,不知所措地往上擡眼。

百官亦是茫茫然,左顧右看。

他們都早已得了消息,太子會在冠禮後擇定太子妃,這禮官都已經開始宣旨,怎會忽然就被叫停了。

他們離得較遠,看不太清楚。

只見宣旨的禮官已垂下了手,而一直隨侍太子身邊的常喜公公則被叫了過去。

也不知道他說了句什麽話,緊接著就在太子腳前俯身跪了下去。

太子冕冠上的垂珠本是保持著靜垂的狀態,卻在這一刻忽然晃動起來。

他往右邊一側頭,旋即很快又擺回原位。

可就是這一轉頭側臉的動作,那珠簾互撞,發出激烈的叮叮當當的聲響。

“太子,是有何處不妥?”皇帝原本在上方懶洋洋坐著,此時也不由坐起身,傾身朝他詢問。

即便是坐在太子身後的高臺之上,看不到太子此刻的面容,但也能輕易通過他方才的舉動,看出太子此刻是少見的方寸大亂。

李景淮轉過身,緊抿的唇半響才張開,他聲音發沈,像是沒有潤油的齒輪,生澀地回道:“兒臣忽然想起還有件要事,冠禮就到此。”

他一言畢,禮官大驚失色。

這不符合冠禮的規章。

他手捏著聖旨,往臺階的方向,仰頭低呼道:“殿下!”

可是太子沒有理會他的呼喚。

“常喜。”

太子的任性妄為並不少見,可是卻少見他在如此莊重的大禮,也如此一意孤行。

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發生了何等緊要的大事。

眾臣都不由緊張地望向上首的皇帝。

可皇帝並無任何異常的表態。

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十二折琉璃屏風。

那道屏風後有一道身影趔趄地往前跨出了一步,像是險些摔倒,好在及時被身邊的人扶穩。

如此之下那道屏風也險些倒塌在人前。

無論是百官的議論還是屏風後的異樣,這一切都不在李景淮的眼中。

無人能看清他白玉珠簾後的神情,只看見他一揮袖子折返身,大步就往旁邊的玉階而下。

搖晃的珠簾依稀可以看見他緊抿的唇,和繃得發緊的下顎。

莫名有種難堪到落荒而逃的緊迫。

常喜忙不疊朝著皇帝叩了個頭,慌忙爬起來跟上太子。

常喜是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猶如脫韁野馬,完全朝著他無法預知的方向狂奔而去。

其一沈離枝全不顧及事態緊急。

對於他這自作聰明、突然宣告的‘恩典’,完全也沒有在慌亂中妥協的意思。

她只是柔聲對他說道:“無論公公是早一日、兩日來說,我也是這樣的答案。”

常喜投機的心思被一言戳穿,當即無地自容。

這才讓他看清,沈離枝溫柔起來可以包容旁人的折辱和汙蔑,但是她心狠起來也可以心如磐石。

她就像是那兩面開刃的刀,必要的時候即便是傷己之事,也絕不會妥協。

其二是太子當真會在冠禮納妃這樣的大事上忽然就變卦了。

就好像對先前費心費力擇定的太子妃,突然就覺得索然無味。

弄成這不上不下的局面,常喜也是悔恨莫及。

李景淮回到東宮時天色已經漸昏。

他默不作聲走在東宮筆直的主道上,步伐很快,幾乎讓人跟不上。

“她竟然,這麽不願意待在孤身邊嗎?”他的聲音被冷風吹來,輕得好像不過他突然醒悟過來的一聲自語。

竟然拿他昔日一諾,在這個時候將他一軍。

太子忽然意識到的事讓常喜心猛一跳,他聲音發緊,小心翼翼地回答:“沈、沈大人想必還未能懂得太子的良苦用心。”

“你還騙孤?”李景淮一停步,回頭看常喜一眼。

“老奴不、不敢!”常喜被太子這一眼的戾氣弄得惶恐不安,差點又膝蓋一軟跪下了。

就如同他先前所說,出了這樣大的紕漏,太子的怒已經抑不住要拿人開刀了。

李景淮又對著身後稀稀拉拉跟在他身後面的宮人,冷斥道:“都退下!”

他還身穿著大禮的冕服,厚重的衣裳壓在肩頭,好像扛著一座大山,讓他喘不上氣。

而晃在眼前的珠簾讓人影都變成了重影,讓人心煩意亂。

宮人們誰也不敢出聲,很快就猶如一窩蜂四散而去。

通往三重殿的大道是筆直往前,一覽無餘。

兩旁的石燈亮著暖黃的光,被秋風一吹就齊齊搖曳舞動。

一道緋色的身影緩緩從一旁喬木後走出來,幾片枯黃的葉片飛旋飄下,在她衣服上一沾而離,落在腳邊。

李景淮靜靜駐足,隔著珠簾遙遙看見那道豐神綽約的身影慢慢走近。

沈離枝迎著他緩步走來,在他身前五步之外就停下了。

“奴婢自來請罪。”

李景淮這一路從皇宮挾怒而歸,早在進入東宮之時就讓宮人們望風而逃。

別人躲還來不及。

偏偏她還敢站出來,攔在他必經之路請罪。

李景淮笑了,唇角微微勾起,仿佛冷呵的聲音就要溢出來。

可他沒有,只是一咬牙:“你怎麽敢。”

“是殿下給的。”沈離枝低聲回他,“殿下說可允一事,奴婢別無他求。”

“你別無他求?”李景淮笑容斂去,他重覆了一遍,目光凝在那張讓他無比難受的笑臉上。

“既是理直氣壯,又何來請罪?”

沈離枝也淡去了笑容,只揚起水眸,“於理奴婢並無過錯,於情奴婢有辜負上意,故而來請罪。”

李景淮瞇著鳳眼,感覺牙關一緊。

情?

她哪有半分情在他身上?

沈離枝看不清太子的神色,目光在那晃動的珠簾上找尋線索。

“殿下也毋需覺得虧欠了奴婢,奴婢即便不進後宮,卻也還是殿下的人,輔佐殿下一事,奴婢永記在心。”

“孤不缺你一個輔佐。”李景淮眼神冷,嗓音冷。

但是唯獨最冷的心是無法讓人感受到。

他覺得寒冬臘月也不曾有今日這般讓人寒徹心扉。

沈離枝彎了一下眼,溫柔道:“那奴婢就再無理由留在殿下身邊了?”

李景淮又不做聲了。

仿佛還在思量她這話的輕重和含義。

她是不是又想著法子要走了?

“你,就沒有別的話要跟我說嗎?”

沈離枝行禮道:“有,奴婢祝太子殿下生辰吉樂。”

李景淮的嗓音在她頭頂慢慢響起,他一字一頓地說:

“我、不、快、樂。”

沈離枝擡頭一楞,目光穿不投那珠簾玉串,就看不清他的神容面色。

他又飛快地說了一句,極低的嗓音,像是咬牙切齒,又好像無可奈何。

“沈離枝,你讓孤很不快樂。”

他再不會快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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